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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不能及,但餘年無憾|林徽因〈九十九度中〉的人歿屋在

17

Nov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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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黃資婷|圖/廣藝基金會

愛不能及,但餘年無憾|林徽因〈九十九度中〉的人歿屋在


是詩人,也是小說家

  提到林徽因的文學創作,總是想起她詩人的身分。最著名的便是那首她寫給孩子,卻總被訛傳成情詩的〈你是人間的四月天〉,而忘了她小說寫得極好,雖僅有六篇傳世,卻篇篇值得細讀推敲。

  現代主義大家吳爾夫如是說道:「生活不是一副對稱的眼鏡,生活是從意識開始到終結時圍繞著我們的一圈光暈,一個半透明的外殼。」1無論景物與事件多麽零散不連貫,小說家的任務是描繪意識落在心靈裡的順序,讓生活於小事中體現。吳爾夫這席觀察,解答了詹姆士・喬伊斯(James Joyce,1882-1941)的《尤里西斯》(Ulysses)為何要耗費70餘萬字筆力,摹畫1904年6月16的「布盧姆日」;也可說明徽因拖著病體穿越大半個中國,擠進狹窄樑柱間尋得「佛殿主上都送供女弟子寧公遇」一句,以一己之力,把時間自1937年7月7日拽回唐大中11年(857年),只為向世人證明「不只日本,中國仍保有唐代木質建築」。

  小說家打造了存有之屋,人歿屋在,若後人想一窺民國北京的常民風采,從〈九十九度中〉即可拾得。這篇被譽為是中文版的《尤里西斯》,便是徽因打造的紙上建築,一幅屬於市井小民的精神空間圖景。如此擅長考察實體空間的她,十分節制的使用意識流,每個角色都各自擁有完整的敘事河道,卻又交會於某日華氏溫度來到九十九度高溫的民國北京。

  喬伊斯或許很難料想到,在中國,竟有一女子與他心意相近,專注描述一城一日的故事。然而對比《尤里西斯》收穫的褒貶不一,〈九十九度中〉倒是一致好評。徽因搭建起中產階級到常民百姓往來於胡同及合院間的生活樣態,她批判知識分子力道之重,可與散文〈窗子以外〉的自我反思併讀。在她筆下的角色,不因身分金貴遭遇的折挫才稱大事,從知識分子的感時憂國到待嫁女子的顧影自憐,分量齊重。

1. Virginia Woolf, “Modern Fiction”, The Essays of Virginia Woolf. Volume 4: 1925 to 1928. London: The Hogarth Press, 1984, p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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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鍾政均飾演)與林徽因(陳品伶飾演)|圖片提供/廣藝基金會


風月有情而餘年無憾

  〈九十九度中〉裏筆者最心馳神往的橋段,是對女性心理情感空間細膩把握,呈現在阿淑二十五歲的婚宴,與張老太太七十大壽的團圓宴。
當時「自由戀愛」初興,阿淑心怡逸九表哥,但礙於父母之令媒妁之言,得嫁給一個她不認識的男子。她正值花樣年華,但也因為年輕,無法逃出社會賦予女性的框架,就算她從來沒有少關注過自由戀愛等議題,也仍被傳統對女性適婚年齡變得出嫁的成規綁死。

  與之對照的,是正要過壽的張老太太。她的年代甚至沒有所謂「自由戀愛」概念,但回首一生,歷經清末民初的兵戈擾攘、改革動盪,她並未因「被安排的婚姻」而心有不甘,結束顛沛流離的日子後,物色桑榆之時能兒孫滿堂。

  就在張老太太恍惚之際,小外孫小姐蘭與孫少爺羽,兩人正在書房裡上演著青梅竹馬的愛情攻防戰,黛玉與寶玉似的,一個負責哭,一個負責哄,風月有情,在狼狗時光來臨以前,青春隨著午後的陽光灑入斜廊,悄無聲息地來去。

  徽因對於這些角色的溫柔,體現於同理了每個人以及每個時代,都有各自的難關。她不控訴社會殘忍剝奪阿淑戀愛的自主性,反倒是點亮一盞燭光,輕輕提醒著:你所遭逢的,或許都是時代裡能給出的最好安排。如同張老太太看遍人間悲歡,明白了生命不總是完滿,邁入餘年卻記不起什麼該恨,或什麼該遺憾。

  或許應答為何最終林徽因,走向了梁思成。一個連梁思成自己都不明白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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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蕭景鴻飾演)與林徽因(陳品伶飾演)|圖片提供/廣藝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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