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原創音樂劇系列專題

戲樂台灣2020|台灣原創音樂劇系列專題《第二樂章:原創音樂劇新紀元》

08

Jan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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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陳茂康 圖|廣藝基金會提供

戲樂台灣2020|台灣原創音樂劇系列專題
《第二樂章:原創音樂劇新紀元》


  約在2000年起,台灣音樂劇跨入了一個新的紀元,隨著劇場團隊在音樂劇製作的首開先河,各方創作者對於音樂劇的熱愛、好奇、想像和企圖,到此有了實現的可能。於是,原先思考的問題:「該怎麼做音樂劇(how)?」逐漸變成了「該做什麼樣的音樂劇(what)?」這個提問,人們從而透過不同工作面向的實踐,往新的目標邁進。

2000年底,第37屆金馬獎頒獎典禮於台北國父紀念館舉辦,該年入圍的多部影片皆以黑社會作為題材,主辦單位便邀請果陀劇場,將同樣討論黑幫故事的同年音樂劇製作《看見太陽》於典禮舞台上搬演〈烈火黑街〉片段。狂放不羈的現場演出(戴立忍甚至騎著重機登場熱唱)透過電視轉播放送,一方面顯見音樂劇製作已臻成熟,也讓更多人知悉了台灣原創音樂劇的「存在」。隔年,時任音樂評論人的楊忠衡與仍在唱片公司就職的冉天豪,於一場座談會中首次相遇,他們雙雙受邀,在觀眾面前討論音樂劇《西貢小姐》,也為兩人在其後多年的合作,開啟了一扇門。

一直以來,音樂時代劇場藝術總監楊忠衡對於「台灣新音樂」的創作,有著許多期待和思考,他認為,相較於戲劇與舞蹈領域,屬於台灣的、可代表不同時期台灣人的藝術創作,所在多有,且不僅被藝術家們視為經典,亦為大眾認識與認同;反觀像這樣的音樂創作卻付之闕如。楊忠衡舉歌劇為例,如此得以「傳達社會情感的綜合表演藝術」,有其一路以來的發展脈絡與文化背景,進而帶動了總體藝術的發展,更成為當代音樂劇的濫觴;但「我們不能總是做西方古典音樂的消費者,我們需要做自己的作品,我們需要一種可以溝通、流傳、互動的藝術文化。否則下一代的人將會看見,我們在這個部分是開天窗的。」於是他開始發想,若要創作屬於台灣的藝術音樂,「原創音樂劇可以成為一個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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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之合劇場藝術總監:冉天豪/圖|廣藝基金會提供

 

  於是,原創音樂劇的「存在」是一回事,存在著什麼樣的音樂劇,又是另一種課題。楊忠衡與冉天豪的一拍即合,在於他們對於音樂劇都有一個想要實驗的目標:以「音樂敘事」為創作原則,或是說嘗試如何「用音樂講故事」。例如從序曲開始,要怎麼利用器樂去「醞釀氣氛、怎麼讓主角登場、代表角色個性的歌曲又是什麼;當事件發生的時候,採用什麼風格的音樂」,楊忠衡舉例,他們試圖「以音樂推進的模式去重新思考」,如此,便與此前由劇場人主導的音樂劇創作,著力點有所不同。現為天作之合藝術總監的冉天豪也表示,所謂「音樂劇文本」指的該是同時包含劇本、音樂與歌詞的所有部分,在創作初始便同時發展並行。他也回想,例如當時楊忠衡在寫作劇本的時候,就很明顯地已規劃出音樂敘事的方式、獨唱分配等,將音樂鋪陳的設計加入在整體結構之中。

2003年,在時任中正文化中心主任朱宗慶的推動下,楊忠衡與大風劇團聯手推出音樂劇《梁祝》,一方面找來李小平擔任導演,企圖結合傳統戲曲素材與百老匯音樂劇的現代性,也與鍾耀光合作,實驗具備音樂敘事的劇本創作、樂曲編排;同時,亦以當代觀點重新改寫演繹他心目中的梁祝故事。楊忠衡在創作期間,便以「圖表」輔助作為文本藍圖,音樂所帶起的情緒起伏、曲目的節奏調節、劇情的推進發展,都能在完成實際劇本之前詳加規劃,嘗試做到「讓音樂講故事」這個目標。從2006年製作《世紀回眸・宋美齡》時,楊忠衡也將這樣的創作方法與冉天豪分享,並持續使用在兩人於音樂時代劇場合作的「台灣三部曲」中。「其實我們都很喜歡《世紀回眸・宋美齡》這個作品,」冉天豪回憶,「當中利用大量的音樂敘事介入這個不太討好的題材,它其實很完整地實踐了我們當時的想法」他坦言,比起音樂劇「這個作品其實更像是清唱劇——如果把音樂拿掉,幾乎不成一齣戲。但這比較接近我們當初想要的樣貌。」便是以此印驗他們的理念,得見音樂敘事對於音樂劇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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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藝基金會執行長:楊忠衡/圖|廣藝基金會提供

 

  音樂時代劇場的「台灣三部曲」分別是《四月望雨》(2007)《隔壁親家》(2009)和《渭水春風》(2010),題材從20世紀「跳舞時代」的民謠之父鄧雨賢,到以廖風德鄉土文學作品改編的50年代宜蘭農村故事,更以扎實的田野調查寫出台灣民主運動先驅蔣渭水的奮鬥。不只處理的題材故事,就連音樂手法與表演風格都大異其趣,如此「跳接」,實與楊忠衡的性格有關,雖看似變化多端捉摸不定,但骨子裡,卻誠如他所思,仍在「原創」、「台灣」、「音樂」這三個主題中,持續拓展各種面向。例如,在《四月望雨》中楊忠衡與冉天豪重新編寫了僅存標題、實以亡佚的《大稻埕進行曲》為鄧雨賢的作品「續命」;《隔壁親家》除了由最「台式娛樂」代表作「鐵獅玉玲瓏」的彭恰恰和許效舜主演,也將許多台灣人記憶中、生活中時常出現的樂音旋律,潛藏在作品歌曲裡。當然,關於音樂敘事、關於圖表編排,對於音樂劇的企圖與理念、奇思與妙想,也都在這些作品中實踐、實驗。

成立「天作之合」後,冉天豪的每一部作品也都從建立表格開始,在開始著手寫劇本前,就要「將戲劇結構跟音樂結構相互融合」拉出每一幕、每一景、每首歌的情緒線條,設計每個角色、每段情節、每個事件的音樂表現,就連舞台呈現的畫面也盡量考慮在內,「表格因此變得愈來愈龐大——在創作中的所有階段,我們會不停地去檢查這個表格,會不會有歌曲強碰的問題、檢驗情緒的流轉是否順暢、平衡戲劇與音樂的能量等,用觀眾的角度去想像。」冉天豪也笑言:「這其實非常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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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廣藝基金會提供

 

  十餘年來,他們在創作方法上有了革新,音樂劇在製作層面也有了極大的改變,投入音樂劇的各方團體增加,內容素材手法更是千變萬化。恰逢廣藝基金會邁入第十個年頭,在此期間為許多團隊提供協助、搭建舞台、育成作品,並著力推廣音樂劇演出,擔任基金會執行長的楊忠衡認為,回過頭來看,所謂「音樂劇」其實該「是一種精神」:一種融合了各類藝術、跨越了創作藩籬,有其現代性與自由性,並具備娛樂效果和幽默譏諷的表演作品;更重要的是,音樂劇的精神必須具有某種「通眾性」——「讓作品的影響力與傳播力都能達到最大化的效果。」楊忠衡解釋,所謂通眾即是通俗,雖則有其藝術價值,卻要使普世大眾皆能共賞、共喜,甚至成為一種共通的記憶,一種代表我們時代的旋律。楊忠衡描述了一個畫面:孩提時,他常聽住家附近眷村的老兵,獨坐在街角哼唱著京劇曲調。他從而想像,那戲該是如何令人難以忘懷、這記憶是如何飄洋過海、這曲子又是如何連結老兵的生命且融入他的身體。而或許,那也可以是他所創作的音樂劇的未來——在一個晚上的演出之後,某些情節、那些音樂,也將走進某位觀眾的生命與記憶,或甚至他其實沒有看過戲,只是為這旋律動心,從而畢生難忘——那便是通眾的力量,也是音樂劇的精神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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