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AQ樂世界】#113

28

Oct
2024

文/陳效真(音樂文字工作者)

自從奧地利音樂學者克歇爾騎士(Ludwig Ritter von Köchel)在一八六二年發表花費十年編纂的《莫札特全作品編年主題目錄》後,「克歇爾目錄」從此成為莫札特作品最廣泛使用的編目方式,莫札特的作品也從此冠上「K. 」的作品編號。隨著新的研究成果出現,「克歇爾目錄」也不定期由後人推出修訂版本。二0二四年九月十九日,國際莫札特基金會在薩爾茲堡公布第九版「克歇爾目錄」。這次一共新增九十五首作品,包括一首近期討論度很高的C大調小夜曲。

攤開新增的作品清單,有不少是樂譜已經遺失,但是從書信等文獻得知它曾經存在;有些則是僅存片段,或是部分小節佚失。但是也有像D大調鋼琴與小提琴奏鳴曲,或是C大調鋼琴小品這樣完整而且疑似真品的作品。這首C大調小夜曲編制是兩把小提琴與低音提琴,特別受到矚目的主因,是它的創作年代應該介於一七六六年到一七六九年間,也就是莫札特十到十三歲間。莫札特的父親曾經把兒子少年時期的創作列出清單,除了大家熟悉的鋼琴曲與交響樂,上頭也有不少室內樂曲,只是樂譜全部散失。C大調小夜曲完整樂譜的出現,等於為少年莫札特至今仍為傳說中的室內樂領域填補空白。

國際莫札特基金會在發表會上安排演出這首作品,DG也在二0二四年十月一口氣出版三個錄音版本:首先是四名音樂家在發表會前的錄音室錄音,接著是由九十七歲的布隆斯泰特在九月二十九日指揮萊比錫布商大廈管弦樂團錄製的弦樂團版。最後是由一組小提琴家年紀與當年作曲家相仿的少年演奏家版。全曲不到十四分鐘,從三重奏擴大到弦樂團的做法,與著名的《小夜曲》K.525(Eine kleine Nachtmusik)從五名演出者擴增到弦樂團很相像,所以研究人員給它取了《小小夜曲》(Ganz kleine Nachtmusik)的標題。





《小小夜曲》樂譜是德國十九世紀音樂學者貝克(Carl Ferdinand Becker)的收藏之一。這些從十六到十九世紀的珍貴樂譜和資料在一八五六年捐贈給德國萊比錫市立圖書館的音樂圖書館。從風格聽來,它絕對是莫札特少年時期的作品。遲遲未能收入目錄是因為它不是手稿,而是一七八0年的手抄分譜;署名方式也和後來莫札特的習慣不同。然而,加上變體中間名是一七六九年,也就是莫札特首度與父親前往義大利後才有的習慣,再加上樂曲的創作方式與莫札特早期的作品相符。經過多年的審慎研究,這部作品終於被判定是莫札特的作品。

一七八0年,莫札特只是薩爾茲堡親王主教科羅瑞多宮廷中一個小小的作曲家,誰會請人把他一首不起眼的年少作品抄成分譜?學者認為是比他年長五歲,小名「南妮兒」的姐姐瑪麗亞‧安娜‧莫札特(Maria Anna Mozart)。在宗教命名日比生日更重要的時代,二十歲的莫札特在一七七六年寫下《嬉遊曲》給姐姐當成命名日賀禮。這會不會是莫札特更早時候送給姐姐的禮物?

說到南妮兒,想起最近兩則與她相關的樂界新聞,一是才剛上映的記錄片《莫札特的姐姐》。南妮兒一直是許多戲劇虛構角色的靈感來源,但是少有人正視她的一生。南妮兒也是音樂神童,擅長演奏鍵盤樂器,小時候經常和感情很好的弟弟搭檔演出。雖然重男輕女的父親不提女兒創作上的成就,莫札特卻常在信裡大力稱讚姐姐的才華,說她的作品出色。當十三歲的弟弟準備到義大利大開眼界時,南妮兒被父母阻止,他們要已屆適婚年齡的她乖乖待在家鄉等著嫁人。





南妮兒留在薩爾茲堡教琴,雖然有情人,卻一直到三十三歲才另嫁一名長她十五歲的地方法官為第三任妻子。莫札特結婚後與姐姐漸行漸遠,南妮兒在一八二九年以七十八歲高齡過世。那時,音樂的創作風格已經從古典主義過渡到浪漫主義,不但已有舒伯特、孟德爾頌、白遼士、舒曼、蕭邦大顯身手,更是羅西尼、貝里尼、唐尼采第等美聲歌劇作曲家的黃金時代。

近年舉世鼓吹女權與平等,女性作曲家的作品不斷被發掘和演出,像是克拉拉‧舒曼、芬妮‧孟德爾頌、布朗熱姐妹(Nadia & Lilli Boulanger)、愛米‧比奇(Amy Beach)都在關注之列。連原本默默無聞的佛羅倫絲‧普萊斯(Florence Price)也成了當紅炸子雞。二0二五年的維也納新年音樂會還要首度安排演出女性作曲家蓋格(Constanze Geiger)的作品。

澳大利亞導演和製片人赫瑟頓─繆(Madeleine Hetherton-Miau)以記錄片《莫札特的姐姐》嚴謹追溯南妮兒的生平,以及她在弟弟早期作品中扮演的角色。赫瑟頓─繆認為,在真實的音樂發展史裡,南妮兒的地位肯定比現在所知更重要。

無獨有偶,倫敦西區的德魯里巷皇家劇院也將在十一月中旬以音樂會型式演出兩場音樂劇《Mozart: Her Story》。同樣以南妮兒為主角,從她的角度來看待弟弟的一生。

在這個考據資料更充份的現代,人們得以用更全面的視野回顧這些藝術前輩,並得到完整的認識。所謂走過必留下痕跡,不管是當年未發跡的少年,還是長期被掩蓋的女性,作品得到遲來的肯定和欣賞,印證了藝術永不磨滅的永恆價值。 返回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