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也納國立歌劇院在二0二一年邀請謝列布連尼科夫(Kirill Serebrennikov)執導的#華格納《帕西法爾》,是一部過程曲折而且充滿爭議與話題性的製作。幾年前我寫過一篇文章,介紹俄國導演謝列布連尼科夫在二0一六年年底發表的短片《留聲機》。當時他是莫斯科果戈里中心藝術總監,作品產量極高,類型遍及舞台劇、電影、歌劇、芭蕾。但是次年五月,謝列布連尼科夫的住家與辦公室突然遭執法人員搜查,罪名是挪用公款。
「第七工作室」貪污案 果戈里中心原名莫斯科果戈里戲劇院,謝列布連尼科夫接手後更名,業務範圍從單純演出戲劇擴展到多功能文化活動,並且增設附屬單位,包括主旨在發展現代戲劇,以及培養演員演戲、唱歌、跳舞與創作音樂能力的「第七工作室」。「第七工作室」原是謝列布連尼科夫幾年前創建,二0一二年把它歸屬到果戈里中心旗下,而指控謝列布連尼科夫等高層連續三年盜用公款的證人,正是「第七工作室」前任會計。
謝列布連尼科夫改革果戈里戲劇院的時候,曾經引發過一陣抗議風波,顯然有些幕後是非。因此「第七工作室」貪污事件,文化界普遍認為是出自不同立場的政治打壓,以及謝列布連尼科夫公開出櫃的同性戀背景。雖然同性戀本身不違法,但是俄羅斯傳統社會向來排斥同性戀,政府禁止向未成年人宣傳非傳統性關係,最高法院甚至在二0二三年把LGBT認定為「極端份子」,這類組織與活動都屬於非法。被法院搜查的時候,謝列布連尼科夫正忙著籌備預定七月在莫斯科大劇院首演的舞劇《#紐瑞耶夫》。
全劇講述芭蕾舞家紐瑞耶夫的一生,以及他身為同性戀者的私生活,使用的影像還有一張年輕俊美的紐瑞耶夫正面全身裸照!《紐瑞耶夫》在首演前三天宣布取消,法院在同年八月裁定謝列布連尼科夫居家監禁。
謝列布連尼科夫在二0二0年六月被判有罪,緩刑三年但是要付出高額罰款。二0二二年三月,也就是俄烏戰爭開始後不久,緩刑中的謝列布連尼科夫「出於良心選擇」離開俄羅斯定居德國柏林。二0二三年三月緩刑束,俄羅斯政府正式撤消謝列布連尼科夫的定罪,全案畫下句點;果戈里中心則在前一年關閉,回到莫斯科果戈里戲劇院的名稱、定位與架構。
遠端創作的創新實踐 二0一七年八月到二0一九年四月居家監禁期間,謝列布連尼科夫的創作活動並未中斷,他利用Zoom和演員、幕後人員遠端工作,排練場也會架設多部不同角度的攝影機。仔細觀看影片後,他再把指示交給在場的助理導演執行。二0一八年年底重新安排在莫斯科大劇院世界首演的《紐瑞耶夫》,以及同年在蘇黎士歌劇院演出的《女人皆如此》,都是用這種方式排練演出。
羅西奇(Bogdan Roščić)在二0二0年樂季成為維也納國立歌劇院行政總監後,立刻邀請謝列布連尼科夫參與上任後第一部大製作《帕西法爾》。雖然謝列布連尼科夫已經被宣告緩刑而且解除限制出境,但是當時全球籠罩在新冠肺炎的陰影下,於是,謝列布連尼科夫先前長達二十個月的遠距導演經驗派上用場。這一次製作也是菲利浦‧約丹成為維也納國立歌劇院音樂總監後的第一場重要演出,請來約納斯‧考夫曼、嘉蘭莎、泰齊耶爾等當紅歌劇明星。原定二0二一年四月一日首演,最後推遲到四月十一日以串流形式線上直播( 影片只有半場)。演出就這麼一場,歌劇院裡沒有觀眾,但是羅西奇的老東家索尼唱片根據十一日的演出,搭配三天前的排練實況剪輯成這一套唱片出版。
VIDEO 📣《帕西法爾》的視覺與故事詮釋
在謝列布連尼科夫的詮釋下,聖杯城堡成了一所影射俄羅斯的監獄,一個被限制、教條化的世界,聖杯騎士是受刑人。當受刑人老大「古爾奈曼茲」唱出著名的歌詞「Zum Raum wird hier die Zeit」(在此,時間將化為空間)時,意義不再是指神聖的境界中,時間與空間的界限變得模糊,而是指在這座監獄裡,無信仰、無律法、無未來的受刑人(聖杯騎士)失去對時間的感知。謝列布連尼科夫把帕西法爾這個角色一分為二,由演員飾演年輕帕西法爾,約納斯‧考夫曼飾演的老帕西法爾則以旁觀者的角度在一旁回顧,偶而會插手干預自己的過去。反派「克林索」是監獄主管,同時經營一本時尚雜誌《城堡》。
嘉蘭莎飾演的「昆德麗」是雜誌記者,在老闆的安排下,她幫受刑人偷渡違禁品以換取雜誌需要的主題:陽剛猛男照。當然,昆德麗對帕西法爾的肉體最感興趣,想盡辦法勾引他。那麼推動劇情發展,被帕西法爾殺死的白天鵝是?一個身上有天鵝翅膀刺青,在淋浴間意圖要帕西法爾撿肥皂的白化症青年!
至於音樂,提到「約丹」與「帕西法爾」,實在很難不讓人想到菲利浦‧約丹的父親,指揮家阿明‧約丹在一九八一年與蒙地卡羅愛樂的錄音。這套評價極高的唱片是德國導演西貝爾伯格電影《帕西法爾》的配樂,阿明‧約丹還粉墨登場,對嘴演出「安佛塔斯」這個角色。
VIDEO 因為這部電影,當時才七歲的菲利浦‧約丹得以接觸《帕西法爾》。成為指揮後,菲利浦‧約丹多次指揮過《帕西法爾》,他的風格顯得更緊湊而且更精緻。雖然有人批評他的詮釋過於理性,少了能夠引發深層情感或想像的神秘氣氛,但是別忘了,舞台上演出的並非邈遠幻境,而是活生生的現實場景啊。
當監獄在劇末變成一片廢墟,舞台影像出現冬天的東正教教堂時,戴著反普京濾鏡的評論家普遍高聲叫好,但是也有評論家從華格納的音樂與劇本邏輯出發,認為監獄與聖杯騎士的故事難以契合,批評謝列布連尼科夫只停留在視覺上的創新,過多投影畫面與閃爍的視覺效果會干擾欣賞音樂。
這樣的製作是牽強附會,還是原作意旨的當代延伸?藝術觀點永遠是見仁見智,但是至少謝列布連尼科夫的創意並非無所本。雖然首演只有一場,不過維也納國立歌劇院在同年十二月安排售票演出,目前是歌劇院每個樂季固定演出的製作,有心觀眾還是有機會現場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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