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效真(音樂文字工作者)
因為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各地的演出場地大約關閉一年到一年半不等,中間還交替出現幾次封城。以巴黎為例,二0二0年春天封城五十五天,餐廳等社交場合關閉,所有居民幾乎只能出外在住家附近一公里內的超市、藥局購買必需品。法國鋼琴家塔羅(Alexandre Tharaud)也被關在家裡,透過窗戶看著外面明媚的陽光,想念音樂圈的朋友們,以及各種讓自己開心的點子。突然間,他想到很久以前醞釀過的念頭:與音樂家朋友錄製四手聯彈專輯。
工業革命後,隨著中產階級興起、鋼琴普及。在廣播和錄音問世之前,鋼琴成為家家戶戶自娛的點唱機,鋼琴四手聯彈 也在十九世紀中葉大為風行,許多作曲家為四手聯彈譜寫出大量作品。出生於二十世紀下半葉的塔羅對四手聯彈並不陌生。童年時期只要家裡有訪客,即使客人和父母不會彈鋼琴,塔羅也會邀請他們坐在鋼琴前,依他的指示彈奏某些音符,他則以左手即興伴奏達到合奏的效果。對他來說,這是與客人拉近距離最迅速,也是最有趣、最快樂的方法。
構想與實現 這個「你快樂所以我快樂」的錄音提案得到唱片公司支持後,從二0二0年年底一直到二0二三年十二月,塔羅以三年的時間,在五個不同的地點邀請二十一名朋友一起進錄音室,好好「快樂」一番。
光看到受邀參與者名單,就足以對塔羅的用心與好人緣大感讚佩。友情之外,他挑選合作夥伴的另一個考量,是讓演奏風格以及曲目類型儘量多元化,邀請不同個性、擅長不同曲目的音樂家來指導自己。
這群客席的音樂家有:劉曉禹、弗雷(David Fray)、拉娜(Beatrice Rana)、安傑利希(Nicholas Angelich)、梅林尼科夫(Alexander Melnikov)、沙馬尤(Bertrand Chamayou)、達爾貝托(Michel Dalberto)、維京古爾(Víkingur Ólafsson)、兒玉桃、巴察什維利(Mariam Batsashvili)、布拉雷(Frank Braley)、伊曼紐爾‧史特羅瑟(Emmanuel Strosser)、韋斯─尼特(Frédéric Vaysse-Knitter)、凡妮莎‧華格納(Vanessa Wagner)、馬札爾(Aleksandar Madzar)、薩熱(Éric Le Sage)、馬汀‧詹姆斯‧巴特列特(Martin James Bartlett)這樣跨越不同世代的鋼琴獨奏名家;阿麗葉‧貝克(Arielle Beck)這樣的後輩;更有大提琴家戈提埃‧卡普松(Gautier Capuçon)與假聲男高音雅羅斯基(Philippe Jaroussky),以及創作歌手朱麗葉(Juliette Noureddin)。
這些演奏家裡,有幾位雖然鋼琴彈得不錯,卻不是職業的鋼琴演奏家(例如名單的末三位),為了這三分鐘,花不少時間自我「特訓」,樂譜上密密麻麻都是指法和詮釋的註記,用心之深可見一斑。當然,塔羅本人也不輕鬆,為了讓不同背景的鋼琴家與他合奏可以揮灑自如、賓至如歸,他得把自己弄得像變形金鋼一樣,彈什麼、像什麼。有時又像最佳捕手,接得住最獨特的變化球。
精彩的合作曲目 一人一首曲子,除了和馬札爾合作的拉赫曼尼諾夫《船歌》超過六分鐘,其他曲子的長度都在三分鐘上下,誰彈高音域、誰彈低音域?視曲子需求以及兩名演奏家的特色決定。或許是因為兩人都錄過拉威爾鋼琴獨奏作品全集,和沙馬尤合作的拉威爾《鵝媽媽》〈神仙花園〉是最接近「完美」的一首。僅僅四十八秒,法國當代作曲家Charles-Henry為鋼琴四手聯彈寫的《恰好平均》卻有精美的和聲與表現力,但是第二位鋼琴家是誰?塔羅保留答案:「可能是一個因合約不能列名的人,可能是一個害羞的人,可能是我錄兩遍」。
與安傑利希合作的佛瑞《桃莉組曲》〈搖籃曲〉是最讓人覺得感傷的。塔羅與安傑利希相識於少年時期的巴黎國立高等音樂舞蹈學院,二0二一年三月錄音的時候雖然戴著口罩,但是演奏時的近距離讓塔羅強烈感受到安傑利希的呼吸,驚覺為慢性肺病所苦的老友可能已經走到生命盡頭。一年後,只有五十一歲的安傑利希病逝。這是他最後的錄音。
這張專輯像是高手過招的遊戲,不止是欣賞音樂,光是兩位演奏家之間的起伏互動,都有著變幻莫測的妙趣。整張唱片聽下來,讓人覺得精彩緊湊,每首曲子都充滿期待。結果不僅塔羅快樂、他的朋友快樂,聽眾聽得更是過癮快樂!還有哪些高手是塔羅未來很想合作四手聯彈的對象?他的名單很有趣,很希望真的能實現:和指揮家菲利浦‧約丹(Philippe Jordan)彈《春之祭》,和內澤特─塞甘(Yannick Nézet-Séguin)彈布拉姆斯,最後則是帕帕諾(Antonio Pappa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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