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AQ樂世界】#85

15

Apr
2024

蕭邦第二號鋼琴奏鳴曲與貝多芬第二十九號鋼琴奏鳴曲《漢馬克拉維》都不是罕見曲目。雖然很少收在同一張專輯裡,卻不是我決定介紹拉娜(Beatrice Rana)這張專輯的主因。實在是因為,我太喜歡被形容為「吹過墳上的風」的蕭邦第二號鋼琴奏鳴曲第四樂章裡 的「風速」感,還有樂句細膩的呼吸。





拉娜來自義大利南部。父親是歌劇院的鋼琴伴奏,母親則是音樂理論老師。從事音樂工作的父母讓姐姐學習鋼琴,妹妹魯多薇卡(Ludovica Rana)學習大提琴,這似乎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不一樣的是,他們只想讓女兒接觸音樂,所以不想親自教學,也不給她們「必須成為音樂家」的壓力。直到十八歲以前,拉娜只是一個鋼琴彈得不錯的普通義大利理工高中學生,偶而會上台演奏或是參加比賽,但是比賽成績都不好。二0一一年,高中畢業考前夕,拉娜在不抱任何期望的情況下,到加拿大參加蒙特利爾鋼琴大賽,竟然獲得第一名。這個意外的驚喜加上評審科拉爾(Jean-Philippe Collard)的鼓勵,讓她認真考慮成為專職鋼琴家的可能性。

為了實現夢想,拉娜離開家鄉前往德國漢諾威求學,兩年後,拉娜參加二0一三年的美國范克萊本大賽,透過賽事的網路直播,獲得銀牌的拉娜國際曝光度因此大大提高;指揮家帕帕諾(Antonio Pappano)聽到她的演出後,邀請她合作錄製普羅科菲耶夫第二號鋼琴協奏曲、柴科夫斯基第一號鋼琴協奏曲專輯,更順利把拉娜帶向國際樂壇。





這張唱片可說是新冠肺炎疫情下的「意外產物」。在多位貴人的協助下,拉娜成名後的獨奏事業很順利,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沒有演出」。當全球,尤其是義大利因為新冠肺炎疫情面臨大封鎖的時候,突然多出來的時間與面對未來的茫然,也讓人陷入深度恐慌。定居羅馬的拉娜試著以「享受生活」調整生活步調,她與家人相處,一起烹飪,也單純為自己,而不是為音樂會彈琴。過去當行事曆滿到破表的時候,音樂家根本沒有時間沉潛心情學習新曲目。

但是現在不但能為自己彈琴,還有足夠時間探索以前沒有機會深入研究的曲目。蕭邦讓拉娜的心靈得到安慰,一向感到「害怕」的貝多芬鋼琴獨奏曲也變得可親。而蕭邦第二號鋼琴奏鳴曲與貝多芬第二十九號鋼琴奏鳴曲,拉娜認為都是作曲家表現對抗孤獨的作品。蕭邦因為病痛,被死亡陰影所困而感到孤獨;貝多芬因為失去聽力感到孤獨;拉娜則是因為疫情被封鎖產生強烈的孤獨感。

回到音樂詮釋部份。由於父親的工作,拉娜可說是從小在歌劇院後台「玩」到大,再加上義大利是美聲唱法的家鄉,因此在義大利學鋼琴的時候,老師魯波(Benedetto Lupo)要她彈琴的時候必須注意學習歌手的「連音」(legato)。考慮到蕭邦喜愛貝里尼的美聲歌劇,拉娜很自然從聲樂的角度切入,而且得到很好的效果。至於貝多芬,拉娜根本沒有想過在獨奏會上演奏他的作品。

她不是排斥貝多芬,而是過去對於處理重視結構性的德國曲目一直不得其法。特別是因為結構嚴謹與效果宏偉,貝多芬本人暗示要以「更具力量的演奏方式來演繹,就如同擊打鍵盤一樣」,因而有被稱為「漢馬克拉維」(槌子鍵琴)的第二十九號鋼琴奏鳴曲。然而這兩首風格完全不一樣的作品,拉娜卻很奇妙地以多彩輕盈的色彩變化,加上精緻微妙的低音細節,找到兩部作品的共同語言。這也許應該歸功於拉娜對於「孤獨」的深刻感悟,而從更深層的精神層面解析樂曲,得到詮釋的靈感和啟發吧。

文/陳效真(音樂文字工作者) 返回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