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AQ樂世界】#60

11

Oct
2023

一九五九年,當 上海音樂學院學生陳鋼、何占豪、俞麗拿 以半年的時間創作《梁祝》小提琴協奏曲時,一定沒料到這部作品日後會成為中國最著名、演奏最頻繁的小提琴協奏曲。我認為它是一部「單純的直覺」勝於創作技巧的作品。

雖然獨奏技巧、管弦樂配器都不難,甚至明顯看出許多仿習、摹仿名作的痕跡,但是初生之犢不按牌理出牌的熱情,讓它反而比成熟的經典作品更不容易掌握。曾經聽過一個知名小提琴家輕蔑說出他對《梁祝》的不屑,但是輪到他站上舞台演奏時,從第一主題就荒腔走板,只能說不忍卒聽。說實在,由於它率直的優美旋律,細膩的江南音樂風格,絕不是用技巧把音符拉出來就成,難度之高反而成為挑戰小提琴名家的試金石。

《梁祝》首演十一年後,冒出了一個林克昌。雖然由他指揮兼獨奏的《梁祝》唱片限於當時香港愛樂的水準,還有錄音師不懂古典音樂,硬生生拉平樂曲動態的災難決定,使這張唱片品質確實無法讓人全然滿意。但是我真的喜歡林克昌在「長亭惜別」與「樓台會」這兩段的處理,根本是讓《梁祝》搖身變成堪與後期浪漫派經典作品並比的作品啊!無論是樂團還是獨奏,林克昌這張一九七0年的錄音一下子拉高《梁祝》可能達到的演奏水準,也因為這張唱片讓西崎崇子 對《梁祝》產生興趣,兩人在一九七九年與名古屋愛樂合作的HK廠牌錄音,成為西崎崇子最好的一版《梁祝》唱片,也盤據香港唱片市場多年暢銷金唱片的榮譽。

接下來的幾十年,即使紅極一時的陳美 於一九九七年在EMI出版《梁祝》,它還是只限於在華人世界打轉,直到二十一世紀才逐漸聽到西方知名小提琴家演出與錄製《梁祝》的消息。像是貝爾(Joshua Bell),二0一八年與葉聰、新加坡華樂團在新加坡大會堂的音樂會實況錄音,樂團採用閻惠昌與顧立民的民樂改編版本。除了《梁祝》,還有三首改編成中樂團伴奏的西方小提琴曲。



夏漢(Gil Shaham)應該算是第一位演出與錄製《梁祝》的西方一線小提琴獨奏家。很早就聽聞他對《梁祝》極感興趣,完全不排斥在當時所屬的唱片公司DG錄音。但是二00二年六月聽到夏漢在台灣演出《梁祝》時,我嚇到下巴都快掉了:坦白說,當時夏漢與指揮 #水藍 呈現的是典型西方音樂家初識《梁祝》時的輕率,沒有深入揣摩樂曲應有的氣韻和紋理。兩人就像一對跑錯棚的兄弟,嘩啦嘩啦二十六分鐘演完,沒有詮釋重點,反而把作品的不成熟面曝露出來。仔細拆解他們的演出,所有「應該」有的處理都做了,但是合在一起就是「不對」。

然而「士別三年,刮目相看」,我對這兩位音樂家佩服的一點是,他們並沒有停留在對這部作品的淺嚐,而是歷經琢磨後,有脫胎換骨的變貌。夏漢沒在DG錄成《梁祝》,四年後成立了自己的唱片公司,第一張錄音就是再找水藍、新加坡交響樂團合作《梁祝》。因為家學淵源以及成長在叛逆的一九八0年代,水藍其實對五、六0年代的中國音樂作品不感興趣,再加上先前音樂會的經驗,原本我並不看好這張專輯,但是沒想到夏漢和水藍交出一張漂亮的成績單,和上次的演奏有天壤之別。不再有上次的大而化之,反而細探每個段落應有的效果,獨奏與樂團細膩而且一致的呼吸起伏,是很少數指揮與獨奏水準旗鼓相當的《梁祝》錄音。



我喜歡貝爾那種和夏漢不一樣的細膩,但是對於華樂團的效果卻有疑義。我不是排斥華樂團,而是當初創作的音色設定就是西方管弦樂團搭配小提琴。即使加上許多低音補強,華樂團與小提琴獨奏的聲音顏色依然如油與水一樣無法融合。如果一定要用華樂團,我倒是想到幾年前 #呂思清 在BIS與鍾耀光、台北市立國樂團合作的錄音。在我聽過幾個華樂團版本裡,#鍾耀光 的配器很明顯有考慮樂團與小提琴音色協調的問題。

貝爾的唱片是五年前的錄音,塞爾維亞小提琴家拉杜洛維奇(Nemanja Radulović)也在去年錄製《梁祝》。但是編曲者謝德拉爾(Aleksandar Sedlar)硬是砍掉二十分鐘,五分半只能主題演奏一次就直接化蝶飛走,在此就不討論。如果有興趣,倒是歡迎看看 #凡格洛夫(Maxim Vengerov)的演出。



文/陳效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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