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音樂家朋友曾經自我調侃，自己的演出一定有不少觀眾是被唱片公司宣傳照「騙」進來的。當他們期待看到海報上帥氣的大明星，結果卻從側台走出一個「糟老頭」時，這些人的內心肯定在大聲吶喊「我要退票！」
雖然很膚淺，但是不得不承認，音樂家的唱片封面或是精美沙龍照，往往會是吸引陌生愛樂者想一聽究竟的原因之一。沒錯， 唱片封面正是我注意到委內瑞拉指揮帕亞雷（Rafael Payare）的原因：他的樣子，根本是電影《阿瑪迪斯》裡的莫札特戴眼鏡！於是，我拿起他去年和聖地牙哥交響樂團合作的蕭斯塔科維奇第十一號交響曲《一九０五年》，以及今年與蒙特利爾交響樂團出版的馬勒五號交響曲。
說到委內瑞拉的音樂家，許多人一定會聯想到著名的「委內瑞拉青年與少年樂團全國聯絡網體系」（El Sistema）。沒錯，帕亞雷正是出身該「體系」的音樂家之一。在委內瑞拉經濟學家、音樂家與教育家荷西‧阿布雷（José Antonio Abreu）的努力下，全委內瑞拉從一九七五年起，有數十萬來自低下階層家庭的兒童得到遠離毒品、犯罪，並接受音樂教育的機會。
雖然「體系」有其爭議與執行時的黑暗面，但是它教育出多位現今國際樂壇檯面上的音樂家，像是杜達梅爾（Gustavo Dudamel）、帕亞雷、賈恩卡洛‧格雷羅（Giancarlo Guerrero）、辛多揚（Domingo Hindoyan）、馬土茲（Diego Matheuz）、瓦斯奎茲（Christian Vásquez）、帕喬‧佛羅瑞斯（Pacho Flores）⋯⋯卻是不爭事實。
帕亞雷出生於一九八０年，曾經是杜達梅爾擔任總監的委內瑞拉玻利瓦爾交響樂團（Orquesta Sinfónica Simón Bolívar）法國號首席。由於委內瑞拉首都卡拉卡斯的交通問題，每當表定排練時間到了，而杜達梅爾卻還在馬路上動彈不得時，就會請帕亞雷先代理排練，讓帕亞雷累積了不少指揮經驗。帕亞雷在二０一二年得到馬利科青年指揮家大賽首獎，擔任過阿巴多、巴倫波英、馬捷爾的助理。上述兩張唱片，就是他在二０一九年從林望傑手上接下聖地牙哥交響樂團，以及二０二二年成為蒙特利爾交響樂團音樂總監以後的錄音。
蕭斯塔科維奇第十一號交響曲 描寫的是一九０五年年初，軍隊在聖彼得堡冬宮廣場屠殺數百名示威工人的事件。第一樂章是一段長達十五分鐘以上的全團弱音演奏，表現雙方對峙時的緊張與不安。當時我對於帕亞雷掌握這個樂章表面平靜、內部暗藏冰冷與肅殺張力的處理印象十分深刻。至於這一張馬勒五號交響曲，第一樂章標註是一首送葬進行曲，但是帕亞雷強調它的節奏感與莊嚴性，在不疾不徐的速度中，找出許多細節讓蒙特利爾交響樂團的管樂聲部大方展現自己的華麗色彩。
不只是管樂，我更喜愛帕亞雷細膩的弦樂呼吸、微妙的分句與滑音，以及無處不在的動態對比。這一點當然在著名的小慢板中最明顯。帕亞雷這一段弦樂處理之細膩，讓我忍不住一再重覆聆聽。
VIDEO 創作第五號交響曲前，馬勒因病失血過多，有過一次瀕臨死亡的經驗。但是在此同時，他靠自己的能力在湖邊買下豪華別墅，還與兩年前初次見面的艾瑪談戀愛與結婚。艾瑪比馬勒年輕十九歲，青春活潑的氣息也感染了馬勒。此時馬勒的態度是肯定生命，而不是後期作品常流露的告別此生與期待來世。帕亞雷精緻細膩的處理，像是抓住馬勒回春的心境，時時透露出擁抱生命的積極態度，為這部作品做出恰如其份的詮釋。
文／陳效真
音樂文字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