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AQ樂世界】#49

10

Jul
2023

雖然馬勒一生積極創作,但是在他有生之年,大眾對他的認知仍然是「指揮家馬勒」,而「作曲家馬勒」的作品並不怎麼受肯定。所以一九一一年五月馬勒逝世的時候,這位五十一歲的作曲家留下第九號交響曲與《大地之歌》這兩部已經完成、但是還沒有演出的作品。

兩部作品的創作背景非常相似:一九0七年,馬勒本人因為心臟問題被迫放棄登山、騎自行車、游泳等等最喜愛的活動;四歲半的大女兒因病夭折;工作上則是因為和維也納宮廷歌劇院水火不容,被迫辭去總監的職位。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接連的打擊讓馬勒日益消沉。

在維也納指揮最後一個樂季前,馬勒夫婦在奧地利山區避暑,處於低谷的馬勒以閱讀朋友贈送詩人貝特格(Hans Bethge)德譯的 #中國詩集《中國之笛》 排遣。由於貝特格的文字已經是三、四手翻譯,因此馬勒看的並不是文學上的李白、王維,而是經過歐洲文人消化原詩意境後的再創作。

這些帶有異國風情,含蓄、讚美與感嘆塵世美好而短暫的詩文,深深吸引著馬勒,秋天回到維也納時,《大地之歌》的初稿已經勾勒出來。全曲是在馬勒逝世半年後,由他的學生華爾特(Bruno Walter)指揮首演。馬勒的原曲編制是大型管弦樂團搭配男高音與女中音獨唱,但是譜上建議可以使用男高音與男中音。

馬勒的原作由於編制龐大,演出有相當的難度,於是後來樂壇便流傳了好些「瘦身」版本。例如作曲家荀貝格(Arnold Schoenberg)在一九一八年成立推廣新作的「私人音樂演奏協會」(Verein für musikalische Privataufführungen)。為成本考量,他把部分大型作品改編成室內樂版本,馬勒第四號交響曲與《大地之歌》。後來荷蘭指揮列烏(Reinbert de Leeuw)、德國指揮漢斯約格‧阿爾布雷希特(Hansjörg Albrecht)、英國作曲家法靈頓(Iain Farrington)也都發表過自己的室內樂版《大地之歌》。

這裡要介紹的唱片,是男中音葛哈爾(Christian Gerhaher)、男高音貝查瓦(Piotr Beczała)與鋼琴家傑洛德‧胡伯(Gerold Huber)在二0二一年錄製的鋼琴伴奏版《大地之歌》。把管弦樂改編成鋼琴版的,正是馬勒本人。

它並不是供音樂家練習、排練用途,而是經過認真考慮過後的轉寫。一九八九年,次女高音法斯賓德(Brigitte Fassbaender)錄製個人第四版《大地之歌》時,選擇與男高音湯瑪斯‧莫瑟(Thomas Moser)、鋼琴家卡薩里斯(Cyprien Katsaris)合作,率先錄了鋼琴版《大地之歌》,之後至今也有八個完整的錄音版本出現。只是,無論鋼琴家的技巧有多麼高超,鋼琴畢竟只是一部樂器,有些段落無可避免會讓人不斷回想管弦樂效果。但是少了聲音渾厚的樂團,人聲成為主要焦點,歌手因而必須以更細膩的方式演唱。聽慣管弦樂伴奏的《大地之歌》,鋼琴版就像是從兩千人大型音樂廳一下子轉移到三百人小劇場,一點點小細節都會被聽到。

葛哈爾曾經在二00九年與肯特長野、男高音勞斯‧弗洛里安‧佛格特(Klaus Florian Vogt)、蒙特利爾交響樂團錄製《大地之歌》。不過,這是個我無法理解的版本,從指揮到男高音,似乎目標都是盡全力讓馬勒聽起來很平庸,葛哈爾一人也無力回天。

十二年後再錄《大地之歌》,葛哈爾終於有了發揮的空間。他與貝查瓦都是音色細膩而且變化幅度寬廣的聲樂家。聽聽貝查瓦的〈春日的醉客〉,或是葛哈爾長達二十七分鐘的〈告別〉。即使沒有管弦樂華麗的聲響,得以更仔細欣賞人聲的轉折、音色變化就是一種享受。

最後是個與馬勒作品有些關聯的題外話。二00五年,中國作曲家葉小鋼模仿馬勒的創作型式,以《大地之歌》所選取的 #唐詩 原作,寫下為女高音、男中音與管弦樂團而寫的中文原詞版《大地之歌》。相同的意境,相仿的作曲家的年齡,但是心境不一樣,也各有自己的音樂語言,這種東西、古今比對,是另一種有趣的《大地之歌》聆聽經驗。

文/陳效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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