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後

【走入劇場】所謂的混種,是無限的自我挑戰──鴻鴻與《天中殺》

01

Mar
2023

「我覺得這會是大家想二刷的作品。」談起即將上演的《天中殺》,鴻鴻露出謙虛卻又非常滿意的笑容。
 

《天中殺》改編自戰後作家黃靈芝的小說。即便是有在閱讀台灣文學的人,可能也少聽過黃靈芝。他生於日治時代末期,大多以自己熟悉的日文來寫作,少數使用法文、中文,儘管曾翻譯自己的作品,然而以不夠熟悉的中文來翻譯精準寫作的日文,讓當時身患結核病的黃靈芝感到吃力,加上與文友漸行漸遠,以及戒嚴時期的背景氛圍,黃靈芝的作品也就鮮少被注意。直到他過世後,《鹽分地帶文學》雜誌幫黃靈芝做了專題,才慢慢被台灣大眾認識。
 

然而鴻鴻提起他閱讀黃靈芝的作品時,充滿了挖掘寶藏的興奮感。他形容黃靈芝就像是王禎和、黃春明那樣偉大的小說家,其中《天中殺》字裡行間強烈的畫面感,是他一眼就認為極具劇場意象的作品。
 

從一紙租約而起的諷諭故事



融合爵士、聲樂、室內樂,以及台、國、日三種語言,《天中殺》的「混種」一詞,背後有著鴻鴻持續挑戰自己的欲望。 ©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攝影:李建霖


《天中殺》講述了一個卡夫卡式的災難故事。劇情從房東將空屋出租給房客為始,房客將房子給全數改裝了,導致房東必須貼錢給裝潢。之後,裝潢師傅上門索錢,房東愕然發現自己的錢不知道貼到哪裡去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麻煩的是,房東分不清楚裝潢師傅也是受害者、抑或是裝潢師傅與房客聯手行騙。即便報了警、上法院,黑道白道輪番上門,依然無法解決一個簡單的問題:裝潢師傅用一輛破舊卡車堵在房屋門口,讓他的屋子無法出租。

 

鴻鴻形容這就像我們的日常,「看起來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卻搞得無比複雜。」確實如此,無論是家事、職場,甚至是鄰里、國家,一個直觀的問題往往會因為每個人的理解與需求不同,導致形成跨越不過去的關卡。
 

但是,所謂的日常,背後蘊含著一地的文化與家國。鴻鴻提到,黃靈芝本人是純文學的堅持者,並不認為文學非得要諷喻社會或政治,然而在戒嚴年代,黃靈芝用近乎無人能懂(或不能懂)的個人語言寫作,他的文學因而能反應出時代的問題。就像房子成為一個封閉的孤島,戒嚴時期的台灣在無論是個人還是國際地位上,處境都非常艱辛。是什麼東西卡在「你家」的門口?鴻鴻認為,這點每人可以有不同的解讀;但無法否認的是,最終都得面對一系列的問題:卡在門口的人到底是誰?他/它想做什麼?該用什麼方式解決?怎麼將這條路打通?
 

「這不就是台灣轉型正義的狀況嗎?」鴻鴻補充,「台灣的轉型正義就是只有受害者而沒有加害人。所以《天中殺》到後面一直在討論受害者與加害人身分問題,多少希望影射社台灣歷史跟現實的關懷。」
 

越是人煙罕至,越要實現自我



《天中殺》有六位歌者、十名角色,共同完成這個既像卡夫卡、又有安部公房特色的寓言故事。 ©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攝影:李建霖


但假若只是在作品中見證自我理念,就太小看鴻鴻喜愛挑戰自我的程度了。打開《天中殺》的簡介,標題的「混種當代歌劇」,某種程度上演示了這齣劇的複雜性:劇中混合使用國、台、日三種語言,考驗演員的語言能力。不單如此,音樂上也有極大的突破:以爵士風格為底,融合聲樂、室內樂與薩克斯風的自由協奏,讓人覺得單以「混種」一詞形容好像還有點太過簡單,無法確切形容這麼多層次的跨度。

 

大多數人一次挑戰一件事,然而鴻鴻卻是一次挑戰數個複雜技術,梳理鴻鴻這麼做的背後,跟他「想做的事情很多」有關。鴻鴻認為台灣的劇場本就應該反映台灣的文化歷史與生活實況,所以作品裡面一定要用台語跟中文,他也在劇中安排了一名敘事者,這名敘事者就是黃靈芝本人,使用的是日語。至此,三種語言於焉形成。至於音樂呢?「這樣繁複的語言,也應該要對應到不一樣的音樂,就像台灣這塊很不一樣的土地,有各種各樣不同的文化養分跟藝術浸染。」將這些元素雜揉在一起,轉化為21世紀的藝術風格,鴻鴻就是以此為挑戰,誕生了《天中殺》這齣歌劇。
 

對鴻鴻而言,現代劇場不罕見於各種文學作品,反而台灣當代歌劇很少人開發。就像黃靈芝在文學領域上的嘗試是孤獨跟實驗性的,鴻鴻認為自己在劇場跟音樂的領域也應該要有一個相應的嘗試來對應黃靈芝。他希望的,不是把文學作品規格化成劇場作品,而是更有實驗性的挑戰。
 

「我跟黃靈芝有類似的心情,覺得自己來日無多,不願意再去做自己熟悉的、會做的。我想把自己喜歡的東西用不可預期的方式做出來。」鴻鴻寫詩、辦出版社、做劇場、寫劇本,也參與各種藝文有關的社會運動,的確,哪裡需要他,就往哪裡去;哪裡人煙罕至,他就往何處挑戰。
 

想像幫莫札特與威爾第寫劇本



《唐懷瑟》的愉快經驗,讓鴻鴻興起再度跟同一個團隊合作的想法,而且,這次要唱台灣自己的語言。 ©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攝影:李建霖


去年他做了歌劇《唐懷瑟》,延請來的都是台灣樂手,是充滿熱忱的全本土團隊,這個成果讓鴻鴻充滿了再度合作的欲望。加上從未寫過歌劇劇本,也是另一種挑戰。「我一寫下去就知道跟劇場的劇本完全不同。因為戲劇需要節奏明快,不能在一種情緒或想法裡面耽擱太久;但音樂性的作品,只要有一種情感就能有詠歎調,甚至變成劇情高潮。」直言歌劇的美好就在於停留,鴻鴻設想自己就像在幫莫札特與威爾第寫劇本,揣想《女人皆如此》、《費加洛婚禮》、《唐懷瑟》是如何處理的,就能模擬如何將眾聲喧嘩構成一首曲子。

 

當然這麼多的跨度,也代表著作品完成前心情有多忐忑,鴻鴻也一度開起玩笑,說自己準備好迎接人生最大的失敗。但說著說的,他又講到,進了排練場、聽到音樂響起,他便知道自己成功了,「這會是個非常精彩的作品,可能遠遠超乎我的預期。」
 

在眾多大戲輪番上陣的三月,《天中殺》的確承擔了不少壓力;但你也很少見到這樣充滿挑戰欲望的作品:在故事上,它諷喻了官僚機制與社會縮影;在人生上,它反映了世事難以求得真相的荒誕;在音樂上,它擁抱各種世俗喧囂的溝通方式;在理念上,它也的確濃縮了鴻鴻不同層次的理想與追求。
 

鴻鴻說,自己要把各種最喜歡、也最不同面向的東西放在一起,「既然在我身上有交集,也會在一個作品裡有交集。」這就是《天中殺》的特質,不僅後現代,也有混種的美麗。


文/陳怡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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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種當代歌劇《天中殺》

高雄衛武營戲劇院(高雄市鳳山區三多一路1號)
03.17(五)19:30
03.18(六)14:30
03.19(日)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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