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AQ樂世界】#18

24

Oct
2022

這張專輯的背後是一則悲傷的故事,而這個故事就從赫魯沙(Jakub Hrůša)對羅特(Hans Rott)產生興趣開始說起。

為了尋找新觀點,捷克指揮家赫魯沙在網路上尋找布魯克納身為教師的相關資料。除了看到 #馬勒 這個意料中的名字之外,也發現一個完全陌生,卻得到布魯克納極度賞識的「羅特」。基於好奇心,赫魯沙上網訂購樂譜,開始研究羅特的第一號交響曲。

羅特出生於一八五八年,就讀「愛樂之友協會音樂學院」的時候,與年輕兩歲的馬勒曾經是室友。兩人作曲同樣師從法蘭茲‧克連(Franz Krenn),羅特另外向 #布魯克納 學習管風琴。當時五十歲出頭的布魯克納以演奏管風琴聞名樂界,創作才剛起步,和傳承德國古典傳統的 #布拉姆斯、樂評人漢斯利克(Eduard Hanslick)的大戰還沒開始。羅特和布魯克納、馬勒一樣,都非常崇拜布拉姆斯不屑一顧的 #華格納。布魯克納沒多久寫出被稱為「華格納交響曲」的第三號交響曲;羅特則因為太著迷於華格納風格,模仿到學校老師請他「收斂一點」。

一八八0年,手頭拮据的羅特以第一號交響曲向政府申請津貼,評審中的布拉姆斯、漢斯‧李希特直接發言批評作品亂七八糟,還建議羅特轉行,徹底死了當作曲家的念頭。幾個月後,羅特因為在火車上拔槍阻止乘客點煙被捕,他還聲稱布拉姆斯在火車上放炸彈。是的,羅特因為布拉姆斯的酸言精神崩潰。一八八四年,二十六歲,罹患抑鬱症、思覺失調、被害妄想症,多次自殺未遂的羅特因為肺結核在精神病院辭世。布魯克納、馬勒都出席他的葬禮。

由於馬勒一段文字的啟發,學者於一九八0年代在 #奧地利 國家圖書館發現羅特第一號交響曲的手稿,一九八九年首演並出版第一張唱片,也是我第一次聽到羅特作品的版本。因為指揮沒能妥善詮釋作品裡的優缺點,當時我的想法是「布拉姆斯沒有說錯」。但是後來陸續聽了帕佛‧賈維(Paavo Järvi)、西格斯塔姆(Leif Segerstam),再加上這張赫魯沙的最新錄音,我能理解布魯克納與馬勒的激賞;也明白為什麼脾氣暴躁的布拉姆斯會毒舌相向。這作品完完全全是布魯克納加馬勒風格,但是偏馬勒多一點,旋律則有華格納的影子,絕對不可能合布拉姆斯的胃口!這也難怪當羅特在一八七八年以第一樂章參加作曲比賽時,全部的評審只有布魯克納讚不絕口。

它絕對不是一首成熟的作品,有些配器過度浮誇不節制,但是聽聽第三樂章。因為它比馬勒第一號交響曲還早至少四年問世,帕佛‧賈維和赫魯沙都開玩笑說馬勒抄了羅特。聽聽羅特使用銅管的手法,是不是也很像後來的馬勒?

在這段冥冥中指引後人找到羅特交響曲的文字裡,馬勒提到同學的早逝讓音樂界遭到「難以估計的損失。想想他在二十歲寫的第一號交響曲達到的高度,不誇張地說,他成為我所認為的新交響曲創始人。當然,他還沒有完全達成目標,仍然有點笨拙,但是我知道他的目的在哪裡。他和我就像一顆樹上的兩顆果實,來自同一片土地,由同樣的空氣滋養」。他還嘆息原本可以從羅特那裡得到不少幫助,一起開創音樂的新道路。

羅特的故事讓我想到在《證言》書裡,蕭斯塔科維奇竭力讚美學生維尼亞明‧弗萊什曼(Veniamin Fleischman)的天賦,悲嘆他二十八歲就英年早逝於戰場,只留下尚未完成的歌劇《洛希爾的提琴》。雖然蕭斯塔科維奇把歌劇補完並且安排上演,可是它已經聽不出維尼亞明‧弗萊什曼的原貌,完完全全是蕭斯塔科維奇的語言。因為命運,羅特不幸失去證明自己的機會,但是至少留下足以佐證老師與同學文字的作品。就這一點,羅特還是幸運的。

文/陳效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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