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AQ樂世界】#16

03

Oct
2022

前幾天在舊硬碟裡翻找資料,赫然發現這部當年收藏之後,就忘記收到哪裡的短片《留聲機》。這是俄國導演謝列布連尼科夫(Kirill Serebrennikov)在二0一六年年底推出的公益短片。

尤里烏斯‧布洛克(Julius Block)是十九紀一個差點成為音樂家的德裔俄國商人。一開始他賣打字機、自行車,一八八九年在美國參觀愛迪生的實驗室後,得到在俄國代理愛迪生 留聲機的許可。

為了推銷新科技產品,布洛克帶著留聲機到處向藝文界人士展示,像是音樂圈的柴科夫斯基、林姆斯基─科薩科夫、安東‧魯賓斯坦、塔涅耶夫、阿連斯基、帕布斯特,還有作家托爾斯泰 等等,希望得到名人推薦。只是布洛克沒多久就移民德國,接著又歷經兩次世界大戰,很多珍貴的錄音就此損毀或佚失。

部分錄音在二次戰後被當成戰利品送往蘇聯,一九五0年代歸還東德,但是蘇聯留下部分蠟筒,收藏在列寧格勒的普希金 之家。一九九七年,NHK到普希金之家拍攝電視節目,館方意外發現其中一個蠟筒標註柴科夫斯基、安東‧魯賓斯坦、次女高音拉夫羅夫斯卡雅(Yelizaveta Lavrovskaya)、教師薩福諾夫(Vasily Safonov)和亞歷珊德拉‧古別爾特(Aleksandra Hubert)等十九世紀末音樂人物的名字。經過專家研究,大致還原當時這卷蠟筒錄製時的情況。

時間應該是一八九0年一月的莫斯科。依照布洛克留下的文字記載,先前他已經為安東‧魯賓斯坦展示過留聲機,但是安東‧魯賓斯坦聽到錄出來的聲音以後,嚇到下巴快掉下來,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驚恐的表情被布洛克封為「第一名」。好不容易答應錄音,臨時卻又以「不希望錯誤永遠存在」的理由反悔。結果,到場勸安東‧魯賓斯坦的柴科夫斯基、拉夫羅夫斯卡雅反而玩得超開心!

蠟筒上的錄音只有一分多鐘,內容大致如下:

拉夫羅夫斯卡雅:討厭的庫茲明,竟敢說我陰險。
(不明男聲唱歌)
柴科夫斯基:加點顫音會更好。
(拉夫羅夫斯卡雅唱歌,加了很多顫音)
柴科夫斯基:布洛克,幹得好!愛迪生更棒!(註:多開心的歡呼聲!)
(拉夫羅夫斯卡雅學布穀鳥叫)
薩福諾夫:尤根森在莫斯科。(註:尤根森是柴科夫斯基的樂譜出版商)
柴科夫斯基:剛剛是誰在說話呀?好像是薩福諾夫。(柴科夫斯基開始吹口哨)
拉夫羅夫斯卡雅:安東·格里戈里耶維奇(註:即安東‧魯賓斯坦),彈點什麼吧⋯⋯永遠保存下來⋯⋯拜託⋯⋯彈點和弦⋯⋯求求你⋯⋯安東·格里戈里耶維,彈點東西(註:終於有人想到今天是來做什麼的)。
亞歷珊德拉‧古別爾特:讓步一下。很快就好了。
薩福諾夫:對,就彈點和弦。
安東‧魯賓斯坦:生活和學習⋯⋯是很美好的。(註:說什麼都不彈就是了。)
布洛克:結束。(註:表示這一隻滾筒錄完了)


謝列布連尼科夫根據研究資料,以「類記錄片」方式仿拍這段短片《留聲機》。內容是從安東‧魯賓斯坦家的年輕僕人視角出發。他忙著招呼客人、端飲料上樓,從半掩的門縫偷看賓客們奇怪的舉動。柴科夫斯基發現了他,把手指放在嘴唇示意他安靜,並把門帶上。年輕僕人很可能是喑啞人士,他以手語和另一名女僕交談,帶著滿頭霧水離開。

根據時人的文字描述,面對新科技,柴科夫斯基不只像個孩子般興奮,還不吝於向愛迪生「最讓人驚奇、最美麗、最有趣的發明致敬」,覺得這台機器未來對於音樂學習很有幫助。其他音樂家則不然。

塔涅耶夫聽完自己的錄音哈哈大笑:「我聲音這麼難聽啊?」他覺得這項發明對藝術沒有任何意義,還要布洛克毀掉蠟筒,不想讓後代聽到自己這麼討厭的聲音(據文字描述,塔涅耶夫的聲音偏高,高到有點像是哭聲)。托爾斯泰很沮喪,因為這個「有錢孩子的有趣玩具」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個邪惡的老人」。

這段錄音在某種程度上還原柴科夫斯基的個性。所有的傳記都說他敏感又帶神經質,但是這短短的一分鐘卻讓我們聽到他像孩子般的另一面,而且心胸開闊,樂於接受新事物。如果柴科夫斯基是現代人,我相信他應該是個3C重度使用者!

文/陳效真
音樂文字工作者 返回上一頁